室外夜色正浓，但多亏了花园里点亮的灯火，奥古斯都凭借自己的绝佳视力，在一片相对较暗的角落，锁定了那两人的位置。趁着夜色，他猫着身子，偷偷靠了过去。
“要做到这个程度吗？！”安德雷斯市长的声音。
“是的！”声音比奥古斯都在城堡内听见的更加低沉。
“那我得提前做好准备了。”
“你像往常一样就足够了，事情由那边安排。”
“这样……那我的处境……”
“用不着操心！你以为是谁让你爬上来的，不乖乖听话就等着吧！”
“从那时候起你就一直！……”
“一直什么？你想说威胁？这两年你天天都作着噩梦吧！难受吧？哈！悄悄告诉你，小姐，我的手下在这座城里有看到她的行踪！如果那件事，我告诉她你也是其中一员，你猜猜她会怎么办？”
“什么！？”
“放心，必要的话，我们会帮你解决问题的。只要你，别忘了大家的利益。”假面男拍了拍市长的肩膀，突然大喊：“谁！”
奥古斯都心中一震，以为是自己蹲着碰响了灌木丛。在他思考着对策的刹那，几米远的地方率先响起了声音：“抱歉抱歉，出来吹吹风，吓着你们了吗？”
两个对话的人，向着声音的源头靠近，凭借着微弱的光亮，他们看清了来人。
“原来是雷纳托副官啊！”安德雷斯市长的声音，多少有那么一丝颤抖。
“喔！我当是谁躲在角落说悄悄话呢，原来是市长大人！”
“雷纳托副官，不享用美酒佳肴，还出来晃荡呢？”
“餐后喝点带苦味的淡啤酒，是人生最大的美事啊！”雷纳托拿起手中的牛皮袋，在安德雷斯的眼前晃了晃。
“哈哈哈哈！您的品味还真是特别啊！”
“倒是安德雷斯大人，您不陪着公爵，忙里偷闲地来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呢？”
“啊……哈哈，这位，是我雇佣的护卫队长。”
“喔！你好！”雷纳托朝假面男挥了挥手，那个男人轻轻点头示意。
“话说，市长大人您在巴伦西亚名望颇高，还需要雇佣护卫吗？”
“诶，我们间的雇佣关系，从我上任时就开始了。那时候主持城区改造修建，还是得罪了一批人嘛。为了保证安全，我不得不雇佣了他们。刚才在这呢，他又在跟我要这个期间内的佣金了，毕竟手下十几号人需要吃饭，我也能理解。可是，我一时半会拿不出那么多，所以刚才我们才有分歧吵了一下，没有惊扰到您吧？”
“这样啊。市长大人，既然签订了契约，还是不能赖账的啊！是吧，兄弟？哈哈哈哈！”
“是是是，我也不想亏待这些保护了我那么长时间的兄弟。那个，我们也出来很久了，还是先回城堡里，别让公爵大人们等烦了。雷纳托副官，您请便。”
“好的好的，市长大人您请。”雷纳托侧过身子，为那两人让出了道。
“稍等一下，朋友。”两个人与雷纳托擦身而过，那微弱的光照下，假面男腰间的佩剑映入雷纳托的眼帘。那是一把由骇人的蛇像缠绕着的剑柄，漆黑的剑身就像真正潜伏的蛇一般，无法抑制的杀气喷涌而出。
“那把剑，你该不会是……”
假面男的嘴角挑起了一道诡异的弧线，他如同紧盯猎物的毒蛇，在时机成熟之际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扑过去。凄厉的拔剑声划破花园中宁静的空气，危险的毒蛇朝着雷纳托吐出了信子。
即使饮了酒，但是雷纳托的反应依然没有下降，在避开初始的一击之后，他立刻抽出了自己的剑，以一个三连刺击向对方还以颜色。
雷纳托的反击，被假面男轻松化解。重新使出进攻招式的假面男，以极快的速度，从左右两边交替进攻。他的剑技犹如他的性格，如蛇般阴毒迅猛，对猎物的毫不留情使他招招都直指要害。雷纳托在不知不觉中被逼得节节后退。
雷纳托眼见不妙，立刻改变了身姿，他扭转身体，微微蹲下，借着假面男两边交替攻击的空隙，利用自己腰腹蓄力积攒的力量，猛地朝假面男砍来的剑上打出强力一击，相互之间力的碰撞致使假面男的攻击被弹开，姿势产生了僵直。
这瞬间的空当并不会被雷纳托放过，他立刻朝着假面男的怀中弹起，眼睛紧紧盯着他毫无防备的颈部。而假面男优秀的身体调整能力使他迅速摆脱了短暂的僵直，朝冲向自己的雷纳托刺下了剑。
“住手！发生了什么？”从城堡大门那儿传来的浑厚吼声成功制止了争斗的二人。从两个人固定在一半的动作来看，要是再慢一些，雷纳托就将砍下假面男的脑袋，而假面男的剑也将刺穿雷纳托的身体。
花园中的打斗，使得门口的仆人吓得慌了手脚，他们迅速跑进城堡中，告知了舞会的主人罗哈斯公爵。公爵带着几名随从，和发现了状况的客人们，立刻来到了花园中。
在被公爵制止了战斗后，剑拔弩张的两个人收起了武器。雷纳托却仍然瞪着剑锋般锐利的眼睛，指着假面男：“是你吧，哈洛·卡瓦耶！”
“哈哈哈！不愧是打败了我拿下冠军的海之剑鬼，丝毫没有退步啊。好久不见了，雷纳托！”假面男的口吻低沉冰冷，在最后说到自己老对手的名字时，毫无掩盖地是他胸中燃起的熊熊战意。
说罢，假面男摘下了面具，虽然有所苍老，但脸上的那记刀疤，和那张依然英姿不减的容颜，在场的大部分贵族都会记得，那年剑术大会被雷纳托击败的哈洛·卡瓦耶，他又回来了。
“哈洛·卡瓦耶！”
“居然是他！”
“他怎么又回来了？”
“他不是被卡瓦耶侯爵赶出去了吗？”贵族们的议论纷纷也是在情理之中，那年战败，将他的本性暴露在了公众面前，贵族们为了保持在平民之中的良好形象，只得纷纷与其划清界限。卡瓦耶侯爵更是剥夺了他的一切家族权力，并且永不允许他再踏入家门。早已失去踪迹的他，此时突然出现在舞会，引起骚动也是不可避免的了。
“你怎么会在这里？！哈洛·卡瓦耶！”罗哈斯公爵高声质问道。
“我知道，虽然你们从那时起就将我当做一个人渣来看待，但是现在，我负责保卫着我们的市长大人，再怎么说也是个正义的人渣呀！”
“是这样吗？安德雷斯先生。”
“啊！正是如此，罗哈斯大人。哈洛先生正担负着市长警卫的职责。”
“安德雷斯先生，虽然我不想多干涉你的用人，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多考虑一下影响，毕竟这个人的声望，可是差到了谷底。”
“根据我的接触，哈洛先生在目前的工作上，还是足够尽责的，我相信他还是有所改变的。”
“哼！那是你们的事情了。哈洛·卡瓦耶，这里，也不太有你留下的空间，请先回吧。”
“那在下就暂时告辞了！依然感谢您短暂的招待，公爵大人。”哈洛保持着脸上自负的微笑，向公爵行礼后，转身离开。
“师父！你没事吧？”奥古斯都从潜藏的地方跑到雷纳托的面前，在他向雷纳托拜师以来，这是唯一能在场面上与雷纳托不分伯仲的对手。
“好得很。别忘了，他当年可是败在我手中的啊。”雷纳托拍拍奥古斯都的头，露出了自信爽朗的笑容。
“那你觉得，他真的改变了吗？”奥古斯都的心里，还记得刚刚那段对话。市长和哈洛之间，似乎不仅仅是他们口中的关系。
“那我就不知道了。刚才如果解释为想试试我，可是每一击都是冲着要害来的。但是嘛，既然是让市长信任的人，我觉得还是观察观察再说吧。”安德雷斯为这个城市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建设，在无形之中增添了自己在人们心中的信赖。
“是雷纳托吗？”凑热闹的人群开始散去，其中一人却没有返回城堡，而是小跑着来到了雷纳托跟前。
“啊！真的是雷纳托啊！”眼前跑来的男人，金色的齐肩发，左眼罩着眼罩，历经沧桑的脸上虽然能大致看清他年轻时的英姿，但那也已经掩盖在了一道道伤口之下。
“啊！啊！这不是，这不是何塞·加西亚吗？！”雷纳托的眼中闪过的光芒，令奥古斯都明白这人与自己师父的关系非同一般。
“好久不见了啊！雷纳托！”名叫何塞·加西亚的男人，和雷纳托紧紧拥抱了一下，那种属于男人友情的紧密相拥。
“啊，奥古斯都，”有些兴奋的雷纳托向奥古斯都介绍道：“这是我当年的战友，何塞·加西亚。何塞，这是……”
“奥古斯都·冈萨洛，鲁伊斯大人的儿子。哈哈，你那时候就开始教他剑术的事，我们都知道了。时间真快啊，都这么大了！”
“您好！加西亚叔叔……”
“你可能不记得我，但是你爸爸那时候把你带到军营里，可是发生了很多有趣的事情啊，哈哈哈！”
“呵呵呵，是吗？我都不太记得了……”奥古斯都对于那时候的事情，已经几乎没有了清晰的记忆，所以对于何塞所说的事情，他完全无法产生共鸣。
“何塞！七年了！你都去哪了？”雷纳托开始关心朋友这几年的行踪。
“突然退役真是抱歉了。但我这个眼睛，当时就知道自己没法再服役了……”何塞指了指自己被黑布覆盖的左眼：“那之后，跟着一个商人出海去了，然后这些年，一直在汉萨同盟的海区做事。这几年那边也越来越不景气了，所以前段时间刚回来，准备继承家里的事，好好过安定的生活了。”
奥古斯都的脑海中，调出了那个从书本和海员们口中听到的，位于北德意志的商业联盟的信息。由于帝国开辟了新大陆，使得他们那里的生意也是一年不如一年。
“去了那么远的地方，倒是和我说一声啊！”雷纳托拍着何塞的肩，不由得抱怨道。
“啊——！在那里，天天飘在海上，想要传递些信息回来还是很难的啊！”
“不过，看到你回来真是太好了！你家的男爵领，好好经营，生活也是没问题的。”
“倒是你啊，现在真是风光无限啊！跟着鲁伊斯舰长，不，现在该叫中将了，你也平步青云了啊！”
“多亏了中将提拔而已。”
“也别谦虚了，谁不知道你现在是巴伦西亚海军的第一战斗力啊！那天我就看出来了，真是疯狂的一天啊……”
“那天吗……”雷纳托突然神情有些黯淡地看着天空：“呐，你知道，米格尔那家伙的消息吗？”
“我只知道，勒班多之后的第二年，他跟着步兵团去了希腊，就再也没有消息了。”
“这样啊……”
“这几年，你还没成家吗？”
雷纳托沉默无言地看着何塞，这对他来说，应该是最好的回答。
“也是啊……抱歉，我是怕你没有……完全走出来。”何塞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。
“没关系。我以后，应该会就这样过下去吧。”雷纳托拿起腰间的酒袋，大口灌了下去。
“那个……”何塞指了指那个牛皮酒袋：“那不是她的吗？”
“嗯。”
“那时候，你这家伙，可一口啤酒都喝不了啊！……”何塞的眼神突然间变得有些朦胧，他悄悄低下了头：“可恶！看到你……就让我忍不住想到那时候了！我们……我们四个一起的那段日子……”
“确实，是段令人怀念的时光……”雷纳托也眯起了眼睛。
“可是现在，她和米格尔……就剩我们了，唉。”
“一想到他们都把血撒在了这片大海里，我却只能在家里的庄园里，慢慢等到再也走不了路，窝窝囊囊地被埋进土里……不甘心啊！”
“喂！他们也不愿意就这么回不来了好吧！你还能活着，难道不就是最大的幸福了吗！”
“对、对不起……”
“算了，也不能怪你，毕竟我们刚认识的时候，最热血的可是你啊。”雷纳托伸展身体，单手叉着腰，看着刚刚从云端露出一角的月亮：“我啊，会遵守下去，和她的约定。如果我有一天再也不能战斗了，也许那是像她一样，保护了自己最重要的人吧。”
雷纳托在月光的映照下，回望了一眼奥古斯都。那个复杂的眼神，令奥古斯都清楚地认识到，在天主教世界被宣传得振奋人心的史诗大捷——勒班多之战，在这些当事人的眼中，绝不是像那些神话英雄的故事一般圆满辉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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